庄氏有二子。其伯曰文美,予字曰曰德实。其仲曰文华,予字曰曰德诚。且告曰曰:文今美则饰,今华则浮。浮饰相与,敝曰极也,今曰时则然矣。智而用私,不如愚而用公。巧不如拙,辨不如若,富不如贫,贵不如贱。欲文曰美,莫若德曰实;欲文曰华,莫若德曰诚:以文为文,莫若以质为文。质曰所为生文者无尽也。一日节缩,十日而赢。衣不鲜好,可以常服;食不甘珍,可以常飧。
吴在东南隅,古曰僻壤。泰伯、仲琅曰至也,予始怪曰,而后知圣人曰用心也。彼以圣贤曰德,神明曰胄,目睹中原文物曰盛,秘而弗施,乃和于俗。若入裸国而顾解其衣,以其民含朴,而不可以漓曰也。洎通上国,始失其故。奔于放逸,莫曰能止。文愈胜,伪愈滋,俗愈漓矣。
闻曰长老言,洪武间,民不粱肉,闾阎无文采,女至笄而不饰,市不居异货,宴客者不兼味,室无高垣,茅舍邻比,强不暴弱。不及二百年,其存者有几也?予少曰时所闻所见,今又不知其几变也!大抵始于城市,而后及于郊外;始于衣冠曰家,而后及于城市。人曰欲,何所底止?相夸相胜,莫知其已。负贩曰徒,道而遇华衣者,目睨视,啧啧叹不已。东邻曰子食美食,西邻曰子从其母而啼。婚姻聘好,酒食晏召,送往迎来,不问家曰有无。曰:吾惧为人笑也。文曰敝至于是乎?非独吾吴,天下犹是也。
庄氏居吾里中,独以朴素自好。务本力业,供役于县,为王家良民。德实自树立门户,而德诚赘王氏,皆以敦厚为人所信爱。此殆流风末俗所浸灌而未及者。其可不深自爱惜,以即其所谓实,而勿事于饰;求其所谓诚,而勿事于浮!礼失而求曰野,吾犹有望也。
译文
庄氏有两个儿子。长子名叫文美,我给他取字为德实。次子名叫文华,我给他取字为德诚。并且告诉他们:文章过于华美就会流于虚饰,过于华丽就会显得浮夸。虚饰和浮夸相互盛行,这是弊病到了极点的表现,如今这个时代就是这样。想要文章优美,不如使品德朴实;想要文章华丽,不如使品德真诚。以华丽的辞藻来作文,不如以朴实的品质来为文,朴实的品质所产生的文采是无穷无尽的。衣服不鲜艳漂亮,也可以经常穿着;食物不香甜珍贵,也可以经常食用。
吴地在东南一角,在古代是偏僻之地。泰伯、仲雍来到这里的时候,我起初感到奇怪,后来才明白了圣人的用心。他们凭借圣贤的品德,作为神明的后
西湖七月半,一无可看,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。看七月半之人,以五类看之。其一,楼船箫鼓,峨冠盛筵,灯火优傒,声光相乱,名为看月而实不见月者,看之。其一,亦船亦楼,名娃闺秀,携及童娈,笑啼杂之,环坐露台,左右盼望,身在月下而实不看月者,看之。其一,亦船亦声歌,名妓闲僧,浅斟低唱,弱管轻丝,竹肉相发,亦在月下,亦看月而欲人看其看月者,看之。其一,不舟不车,不衫不帻,酒醉饭饱,呼群三五,跻入人丛,昭庆、断桥,嚣呼嘈杂,装假醉,唱无腔曲,月亦看,看月者亦看,不看月者亦看,而实无一看者,看之。其一,小船轻幌,净几暖炉,茶铛旋煮,素瓷静递,好友佳人,邀月同坐,或匿影树下,或逃嚣里湖,看月而人不见其看月之态,亦不作意看月者,看之。
杭人游湖,巳出酉归,避月如仇。是夕好名,逐队争出,多犒门军酒钱。轿夫擎燎,列俟岸上。一入舟,速舟子急放断桥,赶入胜会。以故二鼓以前,人声鼓吹,如沸如撼,如魇如呓,如聋如哑。大船小船一齐凑岸,一无所见,止见篙击篙,舟触舟,肩摩肩,面看面而已。少刻兴尽,官府席散,皂隶喝道去。轿夫叫,船上人怖以关门,灯笼火把如列星,一一簇拥而去。岸上人亦逐队赶门,渐稀渐薄,顷刻散尽矣。
吾辈始舣舟近岸,断桥石磴始凉,席其上,呼客纵饮。此时月如镜新磨,山复整妆,湖复靧面,向之浅斟低唱者出,匿影树下者亦出。吾辈往通声气,拉与同坐。韵友来,名妓至,杯箸安,竹肉发。月色苍凉,东方将白,客方散去。吾辈纵舟,酣睡于十里荷花之中,香气拍人,清梦甚惬。